第一章 恐惧的感觉
凯蒂挣脱开了他的拥抱,她感到陶醉、眩晕,一股强烈的愿望狠狠地袭击着
她,她解开钮扣,脱下衬衫,这样,乳房完全袒露出来,她又解开了裙子……
「你害怕吗?」他问道。
「像是去地狱。」
他在她的身子下面始终没有把枪扔掉。
「太不浪漫了。」赛妮说。
「你真得这样认为?」
「那还用说。我们喜欢浪漫,当然,我们也知道我们需要浪漫。可是当你能
够拥有足够的杜松子酒,丰厚的薪金,早晨在一个气派的别墅里醒来时,谁还愿
意在公司里手拉着手,傻乎乎地盯着别的眼睛看呢?」
「当然,早晨我看起来仍像是在地狱里。」凯蒂附声道。
「你已经够浪漫了。你跟了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但他又不打算给你提供生活
费。」
凯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朋友。当她说这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时,没有注意
赛妮的表情有多可笑,或有多严肃。
「鲍尔做那件事是挺蠢的。」她说。
「因为你期望太多。宝贝儿,你并不希望他离开她。我的意思是,确切地说
那傢伙是个杂种。」
「因为他跟我?」
「当然因为他跟你。看,通奸多好玩,那是在引诱之下多有益的放肆。鲍尔
可没再受到诱惑。或许在这以前他有过四、五次,但是三年来跟着同一个情妇,
他是想用你的、吃你的。男人很可爱,但心也花,你却只跟他一个人玩。你的生
活一团糟,这常使你感到愧疚。实际上,你只是一个廉价的第二夫人。这并不是
你的过错,你只是太善良了。你真蠢,我想你是爱上了他了。」
「我想是这样的。」凯蒂幽幽地说。
「那个矮胖的、自私的杂种,让他滚得远远的去。躺下吧,凯蒂,你需要这
样。你没有得到性满足,出去躺下吧。那儿很乾净,我经常躺在那儿。」
一片静寂。赛妮把她的头歪在一边,看起来就像一只有趣的麻雀。不,是欧
掠鸟。粗俗、壮实,有着一头短而黑硬头发和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她们就这样并
排躺着,凯蒂看看赛妮。
「我敢打赌,你渡假时,没跟任何男人睡过觉。」
「事实上跟过。」凯蒂说。
「干得不错。他怎么样?和布莱雷一样年轻,健壮又漂亮?是新鳏老练的百
万富翁,还是大部分是有教养的那种人?噢,宝贝儿,最好还是把赌注压在希腊
岛这种地方,对吗?」
「你不会相信我的。」
「让我试试。」
「他是一个贼。他有一把枪,利用我掩护他避开警察,作为人质,我想。」
又一阵沉默。
「如果不想瞒我的话,」赛妮说:「你打算告诉我你被强奸了?」
「他长得很帅?」
「他浑身散发着汗味,并且恐惧不安。他很邋遢,但不是说肮髒. 他利用我
去阻止警察向他开枪。我是一名游客,在可佛,警察不会开枪射击一个渡假者,
这样会给旅游业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他偷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把东西放在了背包里。」
「你是怎么逃脱他的?」
「在巴黎他离开了我。」
「巴黎?开玩笑吧?」
「我发疯了,赛妮,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丢掉了工作,又被情人甩了,可我
仍旧爱着他。我就跟了那个持枪逼着我的人,我无法让我的手离开他。」
赛妮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三十岁了,所以特地为你买了高级浴液来祝贺
你的生日,我很高兴你失去了鲍尔,尽管我很遗憾你仍旧为他伤心,而不是为丢
了工作,凯蒂。上帝会保佑你。」
「我没有得到晋升。当约翰告诉我时,我骂他是一头沙文猪;我应该是他这
个烂公司里最好的经理;我厌恶透了办公室的无聊;他和他令人痉挛、窒息
的恶
臭,他可能会对我所管理的电脑程式手足无措呢!」
「真的?」赛妮的眼光一闪:「保险界还从未让人如此兴奋呢!」
「我确信当时,他的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我大声地骂着,骂得畅快淋漓,
那些可怜的被少付了工资的女人们,都拍手喝彩。」
「你打算道歉并恢复工作吗?我这样问,仅仅是为了那微不足道的事情——
钱。」
凯蒂傻笑起来:「实际上,他打来了电话,给我提供了工作,并问我是否要
延长假期渡过我那段不愉快的时光。」
「感谢上帝。」
「当我意识到这个卑鄙的傢伙想到我可能是更年期提前来临,而不是正经八
百地发脾气时,就加重语气重複我骂过的话。」
赛妮发出一阵喀喀的笑声:「那么,你是真的失业了?」
「是的。如果我不尽快找到事情做,就要卖掉这间房子。」
「要多快?」
凯蒂耸了耸肩:「六个月,有一件需要解释就是和鲍尔在一起时,我讨厌到
外面去。即使不被人看见,也不愿出去。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也一样节省。这
从以前的银行收支情况就可以看出来。」
她很疲惫,很受伤,脸色苍白。因此花了一个星期在暮春季节去可佛沐浴阳
光。她深感寂寞,她的情人跟别的女人结了婚,并和家人一起去渡假了。她去可
佛,因为那儿便宜舒适,独自一人时她无须忙忙碌碌。她想去游泳、日光浴和睡
觉。
西班牙和希腊,没有什么不同,可佛是她在南方所能去的最远的地方,她这
次去渡假就准备了这么多钱。她选择了春天,是因为对坐办公室的人来说,这不
是一个受欢迎的渡假时间,而对公司也没有多大影响。於是,她请了假。结过婚
的人和家人都得在学校放假时外出。凯蒂的经历足够在他们七、八月份离开公司
渡假时,留下来担任代理主管。
她的资历却不够晋升,尽管这件事发生在后来。
所谓浪漫,不是像赛妮那样,总是和一些很古怪的男人一起,做一些有趣的
稀奇古怪的冒险游戏,而且对自己猥亵的生活方式毫不羞愧。凯蒂只喜欢沉迷浪
漫的幻想之中,当然,这就得如何给浪漫去下定义了。
她不愿意和身强力壮的匈牙利男人或者站得笔直地、色迷迷地盯着你看,面
色苍白的蠢牛,一起去找寻那些矫揉造作的东西。但是她希望自己的情欲得到满
足,即使是过分做作和矫饰。好比你碰巧出门喝得晕乎乎的,或者确切地说,它
就像一大块未煮熟的牛肉,「啪」地一声被丢在了一张髒不可言的餐桌上,这本
是美味可口的一顿饭,由於肉是夹生的,又想到送来的方式,也就让人大倒胃口
了。
困扰就在於她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喜欢鲜活的、长相漂亮的男人,他们
能够善解人意,很知趣,不给她带来大多难题。只是,他们在哪儿呢?他们太多
数都跟她的朋友结了婚。
偶尔也会遇到一个,在一起寻欢作乐。但是莫名其妙地,一个令人心醉的片
刻之后,在性方面她就对他厌烦了。
公平地说来,他或许很了不起。作为同事他或许更出色,性方面他却像一个
幼稚园的学生。离开了鲍尔这个混蛋,她发现自己假装情欲高亢已有好几个星期
了。
她并不缺乏性冲动,相反,她以为自己情欲过盛,这常常使她很尴尬。在她
所有的女朋友中,只有赛妮真正地承认过对男性有着不可抑制的渴望,而她自己
却小心翼翼地回避。认识鲍尔以前的日子,她就像赛妮一样自由自在。她尽力地
选择男人,她和他们玩一些很时髦的游戏;她甚至喜欢他们专业化一些,以便当
她喜欢某一特别情趣时,知道该叫谁来。
她仍不能确知出了什么差错。她确实恐慌了一两次;一个男人竟然超出了他
的专业范围。随着年龄增长,她所冒的险看起来就更具有重要意义。她感到了浪
漫主义的精神,她希望她的性生活更柔和、更甜蜜、更温存。虽然这些看起来显
得虚假。
当然,那是毫无指望的。如果她能变得温柔一些,那些男人就唯恐避之不及
了,她们会认为需要什么承诺。直到鲍尔出现后,在他的穷追不舍下,她才有了
日渐丰富的性生活。
鲍尔是那么具骑士风度,那么甜蜜,那么温存,而且还是个结过婚的男人。
有时你必须长大,她不时地提醒自己。你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你不能总是强
迫自己像一个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十几岁的女孩子。
难道你行吗?说实话,赛妮可以。
难道鲍尔的魅力,就在於他们之间无约束的关系,她无法牢牢把握住他吗?
或者是因为他是个杂种?真是个让人头疼的想法。
她在一幢公寓里租了一个房间,自己佈置了一番——她无法忍受便宜的旅馆
——她把睡觉的阳台漆成了淡黄色。她就这样悠闲地躺在海滩上,和其他英国人
一样,把皮肤晒得黝黑。她去潜水;她在小旅馆里,和上了年纪的身着黑衣的当
地人一道喝鱼汤。
她尽量避免同外人接触,在假日的第五天,她乘一辆公共汽车到奥卡斯的最
北边玩了五个海滩和修道院。从海滨回来的路上,她单独的穿过潘多拉特山腰上
成片的橄榄树和柠檬树,打算两小时后回到马路上,再搭乘公共汽车。
她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一条沙龙式的紧身裙,背着一个包,里面装着游泳
必备的东西。她把汗津津的充满鹹味的头发紮在脑后,脸上戴一副很大的太阳眼
镜。她不去想什么,只是慢慢地爬上了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享受着阳光温暖的
爱抚,享受着身体上的松弛,感到了这次游览带来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枪声,她没在意。她对射击运动一无所知,认为枪声
可能是当地人在追赶一只野鸭。从喧嚣的人群中逃出来真太有趣了,她懒懒地想
着,仍旧静地站着,盯着岩石上的一只金丝雀看。游客们都去了海滨,这个小岛
看上去静悄悄的。
突然,他到了她的身边,脚步声厚重,惊飞了金丝雀,卷起了一片尘土。
又是一阵枪声,就在附近。她回头看了看。凯蒂听到嘈杂声,人群在向他们
涌来。她仍旧静静地站着,目瞪口呆。
这是在电影里吗?
那男人猛地抓住她,弄痛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回现实。他把她拖到了面前,
朝着跑来的方向,开始大喊起来。
他是用希腊语叫喊的,凯蒂听不懂。她试图挣脱,但他死死地抓着她,让她
的背紧贴着他的身体,面向追赶来的人。
有一个人走出了灌木丛,他肤色深黑,身穿制服,手中握了一把枪。
凯蒂身后的男人呼吸急促,她能够嗅到他身上的气味:他的汗味,他的泥土
味,奇怪,他身上竟散发出一股草腥味。
他用希腊语喋喋不休地向警察说着,枪口戳着她的头,现在她能清晰地听懂
他说的话。
「停下来。」凯蒂再一次叫道。
现在有三个警察了,他们站着看他俩吵架。「救救我」,她说。
「放了她。」一个警察说。
「我宁愿下地狱。」凯蒂用英语说道。
「她是无辜的。」警察的英语说得很流利。
「不,她现在与我有关。」他继续向后退着,「不要再靠近我,他接着说:
「滚开!你想拿她的命冒险?」
「我们会抓着你的,那样你的惩罚就会更重。」
他把持枪的手挪动了一下,绕着她的胸部,枪从下面直顶着她的下颚。他的
另一只手拔出了一把刀,他用刀尖在凯蒂裸露的胳膊上划了下去,凯蒂看见了一
条红线,然后凝聚成一颗红宝石,她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
「离我远点。再跟着我,我就杀了她,我会用刀把她割成一片一片的。」
警察们激烈地争论了一番,开始撤退。
「不要丢下我!」凯蒂尖叫着。昆虫的咕噪声顿时停了下来,接着又再响起
来。
那傢伙又在她的胳膊上割了一下,正好是个十字架,凯蒂感到更加疼痛了。
第一个警察举起手做了个撤退的姿势,三个人就走远了一些。
凯蒂身后的男人狠狠地夹着她的胳膊,推着她上了小路,他手上的刀子不见
了,枪却一直顶着她。
昏昏欲睡的下午,焦热难忍,正是午睡时间,他们仍在小路上奔跑着。凯蒂
光脚穿着凉鞋,现在脚上沾满了灰尘。
她的背包勉强挂在肩上,心脏怦怦直跳并感到血液在全身剧烈地涌动。
「放我走吧,」凯蒂气喘吁吁地说:「没有我你会跑得更快。」
「他们就在附近。」他说:「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个倒楣的小岛,照我说的
做,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停下来,用力挣脱他。「你这个恶棍。」她说:「停止游戏吧!我的胳膊
受伤了。」
他非常轻地,一巴掌打在她的头上,「我没有时间闹着玩。」他说:「我并
不想伤害你,除非你给我找麻烦。」
「不然的话,警察就会逼近?」
「警察会逼近。」他赞同道。
他们经过了一个村庄,凯蒂被带着飞跑过一片坎坷不平的空地。接着他们又
沿着一块耕地,来到了一个卵石遍佈的村庄,被晒得发白的岩石仍灼热烫手,灌
木茂密,荆棘丛生。这时,天空暮云低垂,夜晚来临了。一只鸟从他们的头上飞
过,昆虫都歇息了。多么寂静啊,凯蒂能够听到这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并感到
他有力地抓她的右上臂,左上臂那两条浅的刀痕地隐隐作痛起来。
他们翻过一个山头,下到一个山谷,接着又爬上坡来。
凯蒂没有料到这个岛屿那么大,终於能够看到他们前方的大海和远处的陆地
了。他们在一块光突突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凯蒂已是狼狈不堪,又累又渴。如果
有一点精力,恐惧和愤怒就会烧遍全身,但这时她无力顾及。
「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他突然说道。汗还在身上流淌着。他们面前有一个
小悬崖,不时有大块大块的砾石滚落下来。参差不齐的树木覆盖着裸露的峭壁,
空气很清爽,附近一定有水。几处野花在风中绽放。
他知道那儿有一个山洞,地上铺着地毯,一些杂物靠在一面边,洞里很黑,
也很凉快,他在后面推着她走。
她坐了下来,揉搓着胳膊,疲劳突然袭来,她好想睡觉。这时,她听到一阵
「咕噜咕噜」的喝水声,看到那傢伙拿着曾挂在腰间的一瓶饮料在喝,她的眼睛
开始适应洞中的昏暗。他把瓶子递给了她,并蹲坐下来,盯着她看,手中的枪随
随便便地拿着。
她把瓶口擦了下,贪婪地喝起来,也不管水流到了下巴,又倒了些在手上,
抹了抹脸。背包还在身边,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脸。
他拿回了塑胶瓶,又从洞里的储藏处拿来了另一个瓶子,他用牙齿咬开了瓶
盖,他看见她的喉咙在动,於是把瓶子递给了她。
尽管看不清商标,但她能嗅出这是威士忌,她性急地喝着,感到喉咙像火在
烧,体内的酒精发挥了功效,身体慢慢舒服了。
「你害怕吗?」他问道。
「像是去地狱。」
他笑了,「很了不起。」他说:「你是我的救星,他们差点抓住我。」
「你是我的剋星。」
「我想我是的,对妇女来说,我总是个剋星。」
外面的世界消失了,眼前的世界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
个在逃的凶恶男人,利用她,却毫不顾惜她的感觉,文明的面具摘下后,剩下一
片原始景像。
「警察为什么要追赶你?」
他想了想:「我偷了东西,但我想这不是原因,我还是走私者,可能是因为
这点。」
「你走私什么?药品?不,让我走吧!」
「我想还不行。」
「我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她缓缓地说。威士忌在全身涌
动,一个不该相遇的陌生人。
「你干得不错。」
他穿着一件蓬松的衬衫,长裤裤腿塞在靴子里,腋窝处一大片汗渍,她现在
看不清——他挡着了光线——但是她早就看到了。
「我到外面去方便。」他说,捡起他的背包:「你呆在这儿,小姐。」
她独自坐着。现在,她有时间害怕了,但是威士忌却使她恼怒起来,她不相
信他会杀了自己。
这一点要告诉女友们,她想。只是,太不像电影了,她感到自己太邋遢,太
低能,不知所措。也不漂亮,不聪敏,一点也不。
他回来了,倚着洞口在吃东西。接着他给手錶上了发条,他把背包放好当作
枕头,开始睡觉。
一段可怕的时间后,大约一刻钟左右,凯蒂开始蹑手蹑脚走向洞口,他没有
动。她把酒椰编织的纤维背包放在原处。酒椰纤维已经裂开。可惜她的照相机还
在背包里,但是你可以另外再买一个相机,生命却只有一次。
他约有二十岁,她边想着,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着。多匀称的身体,看
起来也很健壮。欧洲贱民,我猜,一个流窜犯;一个恶棍;或是一个猎者。
他熟睡了,闭着嘴,胸部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现在,她离他很近了,
枪在他的手上,他左侧着睡。她应该从他身上翻过去,还是拿下他的枪呢?
他会醒的,她应该跑掉,他不会向她开枪,但会轻易地捉住她,把她狠狠地
摔在地上。而她只能咽泣,吓得魂不附体。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害怕。
她走出洞口,拿着枪。他很快就醒来了,他拽住她的手腕,她拼命挣扎,她
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他们扭作一团,她向他开了枪。
枪声在洞中震耳欲聋。他抖了一下,仍坚持夺回了枪,把她打倒,拖回了洞
中。他坐下来解开衬衫上的钮扣,左上臂的袖子黑了一片。
他脱下衬衫,凯蒂看见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他翻开背包,取出一个小盒
子,用一只手打开盒盖,另一只握枪对着凯蒂。他试着打开一个小瓶子,把它夹
在膝盖间。当瓶塞拧开,凯蒂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剂的甜味。他拿出一块纱布,
蘸了一点消毒剂。
「让我来。」凯蒂说。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怪怪的。不去看枪,她趋步向前,
跪在他的跟前。拿着浸过消毒剂的布,在他的胳膊上擦拭起来。
上臂肌肉上有一处伤口,不断地向外冒血。凯蒂取出另一块纱布,蘸上消毒
剂,开始包紮伤口。她感到他轻轻地喘气。
她没有看他,只感到胸部和发根处凝着汗水。她把纱布紧紧地紮好,止住流
血,并擦去了他胳膊上的血痕,接着蹲坐下去。
她慢慢地仰起头,和他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他们离出口很近,她仍旧挡着
光线,光线还是从洞口折射进来。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打断
了她刚才的思路。
她非常迫切地想做,真的,非常迫切。没有人会知道。
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会编出一套谎话,人们会相信她的。
她抬起手,抚摸着他裸露的胸部,那儿很温暖,也很结实,她能感到手掌下
他的皮肤的质地。
他的头发髒乱,污垢已渗入皮肤,下巴上长着粗硬的短鬚,凯蒂俯下头,亲
吻着他的胸口,她嚐到了他皮肤上的鹹味,又吻了几下,接着把嘴唇贴在他的皮
肤上,感到他的心脏跳动。
慢慢地,她把唇移到了的胳膊,她没有去亲吻伤口,连伤口附近也没有碰一
下,她舔着从绷带渗出的小股的鲜血。当她挨在他身上时,感到他的转动着头向
下看着她。
这时,她扭动头亲他的脖子,他又动了动,微微抬起头来,她吻他的下颌,
头发顺着后脑滑落下来,拂着他的腹部,她听到他重重的呼吸声。
她缓缓站立起来,直视着他,非常近地,她触到的嘴唇。他的唇有些乾裂,
她有意识地靠在他身上,她极力想记住她所干的、这件可怕而又难忘的事情的每
一瞬间。
她把她的唇压在他的上面,她感到了他乾燥的唇和嘴巴四周未修过的扎人的
鬍鬚,她用嘴唇启开了他的嘴,闻到一股清凉的、威士忌的味道,她吻着他,刺
激他。
她开始浑身颤抖,手撑仍在他的胸脯上摩娑,一种急切的渴望使她的面孔扭
曲,她吻着他的嘴,她感到他的身上僵硬,胳膊从后面绕着她,把她抱紧了,他
开始熟练地吻她。
贼和强盗怎么会做得这么好?一个用小刀残忍把她割伤傢伙竟会的这样老练
地接吻?
凯蒂挣脱开了他的拥抱,她感到陶醉、眩晕,一股强烈的愿望狠狠地袭击着
她,她解开钮扣,脱下衬衫,这样,乳房完全袒露出来,她又解开了裙子。
他用嘴亲吻她的胸部和乳头,舔着她的皮肤,他懂得如何做爱,如何取悦女
人,他的一只手放在她身上,另一只手仍旧拿着枪,他向前挪动,她躺了下去,
裙子落了下去,地板冰冷而坚硬。
是洞中的土地板,她正在地毯的边缘翻滚,她完全地沉迷其中,她堕落,不
可救药了。她愿意让这个男人奸污,如果有什么事情打断他们,她会歇斯底里大
叫起来。就让她躺在这肮髒的地板上吧,她已经污秽不堪了。
她扭动着脱掉了裙裤,完全放纵着自己,她的手在他俩身体之间摸索,想找
到他的腰带,他突然翻身倒在了地板上,一只手明显地因疼痛而僵直地伸着,另
一只手仍握着那支讨厌的枪,她笨拙地、拼命地脱着他塞进靴子里的长裤。
她需要他,她要得到他,这儿有个现成的情人,尽管是冒牌的,但既然找到
了,她就要利用他。
她爬到他身上,很高兴他是仰面躺着,她坐在他身上,沖着他的脸笑了笑,
她的乳房在他的面前晃动,她放荡地将一只乳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和鲍尔在一起就没有这样,和其他人一起也没有这样,这是在梦境,不是现
实。
她闭上眼睛,轻轻呻吟着,在他的大腿上蠕动着自己的下身。她把手伸进他
的腹股沟,摸到了她需要的东西。
「上帝啊!」
这是她开枪射伤他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把她推到一边,他手中一直握着枪,对着她的头,尽管手指
并没有按在板机上,这并不足以威胁,他没有丢掉武器是因为他已习惯性地保持
着警觉。
凯蒂心中涌出一股热流。
「你是第一个使我感到被利用了的女人,你明白吗?」
凯蒂沉默着,实际上她一点也没有想到过他的感觉。
「你刚才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再把枪夺回去吗?想解除我的警戒,是不是?」
凯蒂看着洞顶,咧嘴笑笑。他感到恐惧,她竟然对他的想法毫不反感。
「我那样做只是为了做爱,当然我要利用你。如果我们一起被捉住,他们发
现我们在做爱,我就说是你强奸了我。」
「你这个冷血动物。」
「我曾经沿这条路驾驶过,它很空旷,我能看见远方三公里处,尤其天气晴
朗时,它绝对地宽阔。我脚踩油门,把车开得快极了,能够听到车轮飞速旋转的
声音,这时,我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的拐弯;一辆很长的货车正在缓慢地,费力地
拖动着,站据了整条路面。」
凯蒂沉默了一会,太阳快落山了,洞里更加暗了。
「这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我驾驶的车没有刹车,我知道我停不下来,汽车
躲不过去,整个后果将不堪设想。就在我疾驰向前,快要撞上笨重的货车时,我
意识到我要死了。」
她又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当我恢复记忆时,我发现我的车正驾驶在路
的另一边,排挡不知什么时候已换到三档,车速也减到了七十公里每小时,我又
慢慢地将车速减到五十公里,这就是惊魂未定的我所能做的一切,然后继续向前
开着。或许是大货车早就看见了我,或许是我绕到了货车前面,也可能是我从货
车上飞越而过,我不知道,我只看见货车还在我的前面。我又把车开回我原先走
的路面上。」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凯蒂躺在肮髒的地板上,转了下头:「明天我就会被一头野牛撞死,或者被
飞机排下的污染物毒死,也可能成为一起典型交通事故的丧生者。你用讨厌的枪
威胁我,用不净的刀割伤我,你恐吓我使我精疲力竭。你破坏了我的假期,你这
个社会垃圾,我开枪打伤了你,我还再打呢!我想活下去,你这个杂种,我需要
得到性满足,我得到了,我才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被我利用了,而且表现不
错。现在我想回家。」
他让她躺在地毯上,捡出一颗刺进她身上的砂子,他扔掉枪,开始和她很和
谐地做爱。他抚摸她的身体,亲吻她的唇和乳房。她又胡思乱想起来,不应该是
这样的。人类渣滓不应该成为情人,但是不管书上怎么讲,他是个不错的情人。
难道我有毛病?优秀的男人,正派的男人,我都讨厌,在危险的环境中做爱
却感到畅快。
当他向下吻到她的腹部时,她慵懒地挡住了他:「我身上不乾净。」
他没理会,继续向下亲吻她的两腿之间,亲吻她的大腿内侧,好让她把两腿
张开,让他进去,让他进到任何他喜欢的地方。她感到他的舌头舔着她的阴部,
他粗糙的下巴触到她敏感的阴唇,她突然想到,他杀过人吗?他是怎样的一个杂
种?我明知犯罪不是一件浪漫的事,为什么还让他跟我做爱,是肉欲熏心,是贪
婪还是自身走向毁灭?
她的思绪无法停止。我不相信他会杀我,她想。我将牢记这件突如其来不寻
常的事情,当我回到家中,想念鲍尔,无聊、或者工作时,有可以回忆的东西,
一个迷人的野人在一座山中佔有了我,我像一双发情的母狗勾引他。
天哪!我是一只发情的母狗,他像一个情人一般跟我做爱,竟精於此道,他
知道如何做爱,我们不必动作,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我们这样做,仅仅
是为了情欲,没有情爱,没有话语、没有动作、没有谎言,我们不试着去打动对
方。我们怎么能这样?他知道我是个被抛弃的女人,遇到他只想满足生理需要而
激发他原始的野性,我知道他是个走私犯,可能有一点凶残。我们都汗流浃背。
她再一次呻吟着。
第二章 危险的感觉
他跑到她身边,温柔地擦洗着她身上的污垢。他洗她的乳房和喉嘴,他用宽
大的手掌掬起一捧水沖洗她全身的每个部位。她静静地站着,像个王后,或者像
个妓女,接着悉心的服侍……
赛妮说:「天啊,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的,是真的。」
「你没有告诉过警察?」
「没有,我告诉过你,他在巴黎抛下了我。」
「你们怎么去的巴黎?」
后来他们走出山洞,走进迷人的夜色中,空气新鲜、纯静而湿润,太阳刚刚
落入地平线,他们身后都投下了一片黑影,像梵高的名画《爆炸的星辰》中的蓝
色;他们前方有一束耀眼的光,苍白,神秘而空洞,彷彿很遥远,很遥远。
「这儿有水,」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洗一洗。」
她站在微微冰凉的泉水中。由於白天烈日的曝晒,四周的岩石仍旧存蓄着过
多的热量。他跑到她身边,温柔地擦洗着她身上的污垢。他洗她的乳房和喉嘴,
他用宽大的手掌掬起一捧水沖洗她全身的每个部位。她静静地站着,像个王后,
或者像个妓女,接受着悉心的服侍。
接着,她为他擦洗。她感到她给他的服务,没有他给她来得刺激,相反,他
被逗乐了。
她依在他身上亲吻他。他们在黑暗中散发着光亮,他浑身泛白,在夜色中闪
耀,就像是白天阳光照耀下的岩石。
「该死,我的胳膊开始痛了。」他轻轻地说着,笑了起来。
「我真希望把它打断了。」
「为什么?」
「那样,我就不会和你干那些事。」
「你后悔了?」
「不,我想我不会后悔,但如果不发生那些事情,我就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就会不同。」
「你不是处女,你做什么大买卖?」
「大买卖?你认为我经常干这个?」
「告诉我,性感女郎。」
「我以前以来没有这样放纵过。」
「这样放纵很过瘾,尤其第一次干这种事时,我告诉你,我以前从来没有被
如此疯狂地煽动过。」
「女人经常诱惑你吗?」
「一般来说,她们从没有开枪打伤我的先例。」
「记住,我是你的人质。」她的声音突然间变得苦涩了。
他搂紧她冰凉的身子,他们就这样站在水中,两个冰凉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宝贝,你会回去的。」他把嘴贴在她的皮肤上嘟囔着:「我并没太严重地
伤害你,我只是要阻止警察。」她开始哭起来,不是因被释放而轻松,高兴地哭
泣,而是因伤疼痛而发出的刺耳的痛哭。
「不要这样。」他说:「我想打伤你。」
「你已经打伤我了。」
「那么,我怎样才能回去?」
「回去什么?」
「继续我的生活。」
「你说是什么呀?听起来就像被一个陌生人羞辱的乡村少女,德伯家的苔丝
就是这样供认她被安格?克莱尔强奸的。上帝啊!小说中一个多么让人乏味的男
人。」
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不喜欢正经,但我不知道我会是这种德行。」
他的声音强硬起来:「什么德行?」
「和一个打伤我的人鬼混。」
他从水中走出来,「如果你从没有利用过一个伤害了你的男人,」他漫不经
心地说道:「你的生活就不会丰富起来。」
她一言不发了。她甚至不知道她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说出的的感觉是
否就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觉?把她的感受照实说出来是令人愉快的,太能激起人
的情欲了,尽管这种感受不会再持续下去,他们很快就要分手了,他不会明白对
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躲在山腰、很不错的流浪汉。
他接着说:「这就是生活,宝贝。如果你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就去改变它。
只是,不要责怪我。」
带着她慢慢回山洞时,他表情冷漠,茫然,后来她穿好衣服,独自在洞外呆
了一阵。
她出神地凝着远方闪烁的星光,许久才识到自己是在看海滨,是渡假村的灯
光随风摇动,又凝神了几分钟,她才回到洞里。洞中一片漆黑,她双手支撑着爬
过地板,又挨到温暖的身边,他已经从包中拿出乾净的衣服穿上了,这儿的夜晚
有些凉意。
「你做过可怕的事情吗?」她哽咽着问道。
「像什么样?」
「杀人,把人至残。」
「你不能谈些别的?」
「不能。」
「我并不残暴,除非被逼无奈。」
「自卫?」
「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估计警察就要来了,有柱灯光正朝着这个方向照过来,大概他们在搜查
你。」
他走到洞外,过了一会儿后,进来卷起地毯,从储藏处取了一些东西塞进包
里。挥去一个电筒里的灰尘,并用它向洞四周照了照,确信洞中没有遗漏。凯蒂
也拾起她的背包。
他检查了靴子上的鞋带是否系好,「你打算和他们会合吗?」他问道。
「你去哪儿?」
「小姐,我可能会面临着道义上的审判。我想我不应该告诉你。」
「你跟我讲进,你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仅是个贼而已。」
「现在说这些没用,你自己多保重。」
「如果你真的从来没有伤害过人,我想帮助你。」
「帮我?怎么帮?」
「我在一个地方租了房子,跟我一起回去吧。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会注
意我们。我只是一个从英国来的旅游者。」
「我要独自行动。」他说:「再见,亲爱的,这真是一个美丽的邂逅,其他
的男人受到过如此青睐吗?」
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已经原谅了你的过失。我想我们都是这样想;
你改变了我的生活节奏,我要告诉他们,你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我在可佛镇
的一栋楼房里有自己的一大套公寓,米特莫丽楼二十九号。」
他给了她一个飞吻,走进了香气四溢的夜色国。她想,这可能是她在潘拉特
山上最后一眼看这个野人,这个贼。
面对警察,她装作惊惧不安,一言不发,警察很是感动,她竟没有说出任何
抱怨或恶意中伤的话。於是安慰了一番,就让她回公寓去了。
剩下的夜晚,她独自躺在自己那冰冷的床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她还年
轻,有些依赖别人,但总的来说,她表现不错。她唯一遗憾的就是她掉眼泪,让
他看到了她以前乏味单调的生活,要不然她会更加愉快和欣慰。
就情欲本身而言,认识他太让人心动神摇了,是自己的泼辣大胆才使他变成
一个极好的情人,还是他天生就精通此道?她不知道,或许是前者。想到在世界
的某个角落,有一个能激起她的情欲,能把她全身骨头都熔化男人,真是一种快
事。
至於鲍尔,她得好好考虑一下,值不值得和这卑鄙的傢伙继续交往下去。他
吃光用尽了她,就像希腊话中跟着可怜的老普维修斯的那只兀鹫一样(当然她没
有忘记安格?克莱尔,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是小说中最乏味的无聊人),可能他
正赶上时机吧。她就像吸食海洛因一般,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该是清醒、冷静
的时候。
有一天,他来了,太出乎料,她竟侷促不安起来,她一直庆幸自己巧妙地摆
脱了警察的追问。她跟警察讲了些毫不中伤人的废话,她发觉自己快成为说谎家
了。他很落魄,也很性感,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换句话说就是他并不俊朗,但他
绝对有一种超凡的吸引力,他的奇妙的、令人着迷的身体。
他倚着门框,脸上因疲惫而皱纹深陷:「我的行程安排出了些问题,性感女
郎,还愿意帮我吗?」
她穿着一件随便的衣服,起床了,淋浴后正坐着吃早餐。她并不打算外出,
只是计划躺在阳台上看看,听听音乐。
她全身颤栗着,这本身就是一种性感的节奏。「快行动吧!」她的身体在悄
声说:「快接受他的请求如果你帮助他,他就会跟你睡觉,那正是你需要的,在
这个腐朽的世界里,一个罪犯算什么?我或许是唯一的能让他精力充沛的人。答
应他吧,只要答应他的请求,其他的都去见鬼吧!」
「你的心情看起来真的很坏。」他神情古怪地说道。
她大概泄露了自己的想法。她眼睛朝下看着,转着身让他进来。「胳膊怎么
样了?」她问道。
「你的呢?」
「好了,你这傢伙。」
他沖了澡,修面,吃早餐,大声地嚼着东西。凯蒂一再地提醒自己,他是一
个真正的、不可估量的男人,身边没有几个男性会令自己感到愉快的。
「换身乾净衣服吧!」她说。
「你现在就想上床睡觉?」
「你想我怎么帮你?」她努力控制自己,以一种平静的声音问道。那就是让
一个男知道她喜欢什么。对,她应该接受教训。你只要能够诚心地面对性问题,
那全世界就不会令人讨厌的男人。也许不对,可能是个愚蠢的见解。
「如果我和你一起离开小岛,他们就不会来盘查我。他们在寻找一个单身傢
伙,他们的描述又不详细。」
「明天我将乘一架货机离开这儿。」
「想逃跑,跟我一起乘船去意大利吧,我们可以在那儿坐火车。」
「坐火车去哪儿?」
「回英国。」
「你打算去英国?」
「实际上,我必须要回国。」
「你走私。如果你被抓住了,我就要坐牢。谢谢了,枪劫大王,我要上我的
班。」
他举起背包给她看,她看出几乎空的:「没有东西可走私的,我把它邮寄出
去了,用一种非常安全稳妥的方式通过边境。我只需到那边去领货。如果在路上
我被逮住,你就说是旅途中与我偶然相遇,除了我告诉你的一些,你对我是一无
所知。一旦逃出希腊,我就随心所欲了。我和意大利人、法国人没有过节。」
「说得挺轻松,他们会设卡检查船只。」
「他们不会检查太细。他们一定认为我会僱一架私人飞机走,所以我毫无顾
虑。除非我躺在医院作阑尾切除手术。」
他看着她在考虑问题,「今天下午有一班渡船。」他补充一句。
「枪呢?」她说。
「我把它物归原主了。我认为它太危险。如果遇上比你还不讲道理向我开枪
的女人,就不好办了。」
她不能再像前几天那样把他当成一个实在令人害怕的男人了,他是个讨人喜
欢的无赖。她眉头锁着,正受着常人所无的感情的煎熬。她是保险生公司一名职
业妇女,不管年龄,就经济来说,他独立,这个男人竟威胁着她,想愚弄她。
「再仔细考虑这件事时,我可不可以睡一会?」他有礼貌地问道。
「卧室在那儿。」
「谢谢。」
他放下了背包和上衣,像一只猫一样悄悄地走进另一个房间。「你叫什么名
字?」他突然大声地问道。
他把头伸出卧室门,手中拿着一个蓝色小册子,「我的护照,妈妈。」他笑
着说。
晚上,他们乘一艘小船离开了希腊。凯蒂因过度兴奋而全身颤栗不止,并竭
力想去掩饰。她自始至终没有和他接触,她想让他明白她做这件愚蠢的事情不是
为了生理需要。
她甚至不愿承认,这样做是自己一时的偏激。离开公寓前,他们在一起吃了
饭,又一起去赶船。当他是个极有趣的同伴,但是当他搂看她的胳膊时,她神经
质地跳起来,把他推到一边。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他还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我的想法是我
们扮作一对恋人一起外出旅行,我已经给你讲得明确了,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去渡
假吗?你看,这是我最好的掩护,一个真正的渡假着,你改变主意了?」
「你想以和我做爱为幌子,掩盖你罪犯的身份吗?」
「是的,不过我会尽力做好的。」
她让他搂着胳膊。她必须记住,即使他们最后睡在一起,她也要好好掩饰自
己多么需要他的心情。否则,他一定会认为她还像以前那样利用他,他也在利用
她,那样就不好办了。只要她不再如饥似渴般地需要他的身体,但是一种欲望仍
在体内猛烈地撕咬着她。
他们直到布森迪斯才有机会在一起做爱,当然,感觉好极了。晚上,他们在
一个小旅馆订了一个小房间,他走到她跟前,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转过身
来,他将她搂进怀里,主动地用嘴去搜寻她的嘴。
他感到很不满意:受伤的胳膊低垂着,显然、伤势没好,抬不起来。他就利
用这只胳膊搂着她的腰。那只未受过伤的手伸到她的头发下面,环着她的脖子,
这样,两个人的身体完全融合一起了。
她听到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把手伸进了她的衣眼里面,嘴唇仍压在她的
上面。她仰起头,他就吻她的脖子,吻袒露在衣服外面的脖子下面的部份,他看
起来浑身哆嗦,所以她想她不必再害怕自己的感情外露。
面对这样一个优秀的恋人再无动於衷,就显得太无趣了。他们倒在床上,他
解开她的衣服,告诉她她很漂亮。他吻她的身体,把手滑到她的大腿间,抚摸、
撩拨得她情欲高涨。
她渴望他佔有她、渗透她。他们一路上都在一起,只有这时她才不必避讳。
他强烈地需要她,他也把衣服脱掉了。
他们就毫无顾忌地、忘了一切地做爱。她感到种轻松,只有一点让人讨厌,
他是个恶棍,两天之后,他就再不是她生活中的一部份了。她一直都在渴望享受
性爱,她感到很龌龊,和鲍尔,鲍尔以前的情人,都没有过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时
的满足感。
他玩弄着她的乳房,「你很漂亮,」他说。他亲吻它们,并玩捏她的乳头,
用嘴吮吸,用手捏搓。他还亲吻她的喉头。他把一只手伸到她的背后,抚摸她的
臀部,很快,她发现他睡着了。
男人在睡觉时最脆弱,她想,我们都脆弱,但是男人多数情况下都坚强,当
然,是在他们清醒时。但熟睡时,他们很脆弱,女人都是趁他们熟睡时杀了他们
的。
凯蒂看着她的情人,想着他的确不错。浓浓的眉毛、深色皮肤,眼角有些皱
纹,性感的嘴唇,牙齿洁白整齐,眼睛很好看,当它们睁开时,眼球黑白分明。
大耳朵,优雅的脖颈,皮肤没有松弛,也没有公牛般的橘子皮肤色,一头棕
色浓密的直发,宽阔的胸脯肌肉发达,腰和臀部匀称,大腿强健有力。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部让你一见锺情。有些人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普普通
通,深交下去,又会觉得他与众不同,其实形体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就是许多
人虽然相貌英俊,却很少给人完美无瑕印象的原因,长相出众并不重要,重要的
在於气质。
一种危险的感觉使她颤栗,他明显地有一种迷人气质。
如果你跟他关系十分亲密时,你可以骂他是恶棍,但没有人能跟凯蒂一样和
他如此亲密。
他们一直向北旅行到米兰,搭车去了「东方印象」城,途径瑞士,进入法国
境内。他是个很有魅力、很诙谐,躺在床上也很漂亮的人,同时,他又是令人迷
茫的。在巴黎,他们要从德伦到盖德诺,他们一直呆住一起,直到快上火车时,
他说:「我去买一份报纸。」就不见了。
火车启动后,她才不再焦虑地等他了。她感到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他搅乱了
她井井有条的生活,他是个流浪者,如果他搬来和她一起生活,她就会发现他很
难相处。
他是个无赖,是个极其下流的冒险家,。英国人会将他驱逐出境,让他无处
容身,疲惫不堪,他就会变得极其渺小,微不足道,一切都结束了,这样更好,
她就可以尽情地沉浸於记忆之中,尤其考虑一下因他的突然出现而被打乱了的性
生活,假期里打破生活常规还可以,返回喧嚣的英格兰家再不正常生活,就大势
不妙了。怀念一个盗窃实在是件卑贱的事,她庆幸他走了。
她检查电话留言,听到鲍尔留下的一段话,他说他仍爱着她,在她即将到来
的生日,他能帮些什么忙,他一定会抽空看她。还有一些其他的留言,是她的两
个女友留下的,她的好友知道她外出渡假。
凯蒂喝着酒,竭力不去想和那个贼一起做爱的情景。她需要刺激一下自己的
性生活,应该有其他的男人来填补。她需要危险,她要忘掉鲍尔,要把性日程安
排簿上记录的那些傢伙统统忘掉,尽管他们并不抱怨他们所扮演的夥伴角色。她
厌倦了性夥伴和性之类的事情,这像是在地中海的阳光照晒下完全身心的放松一
般。
她想到了职位晋升,如果世界有一点公正的话,她就应该得到晋升,那么,
她就会忙碌一番,自己也会心满意足。当然也会因工作一帆风顺再次旅游一次,
该是多美的事情。
下个星期她就三十岁了,却没有得到晋升,现在连工作也没了。
讨厌,讨厌,讨厌!除了保险,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可做呢?可是,她该做
些什么,跟谁合作?为什么要这样子或许约翰,她以前的老闆是对的。她的所作
所为就像一个歇斯底里大发作的病人。她才三十岁,不可能绝望,她就像是把自
己的生活廉价拍卖,并不是所有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能如愿。她跟那个恶棍、性夥
伴在希腊,在通往欧洲的火车上一同渡过了大约三十六小时的时间,最后又会有
什么结果呢?
在巴黎的分手是那么浪漫,缺憾又怎么样?它并不能改变你的生活。
一个前保险业助理能做些什么,她很迷惘,一个穿着长裤、脚心发痒的前保
险业的女助理。
她给在上班的鲍尔挂了个电话。
「亲爱的。」她说。他有一副动听的嗓音:「对你的生日,我很抱歉。佛兰
西有周期性头痛病,在她发病时,很希望我不要出去,留下来陪着她。星期四有
空吗?我过来。」
「鲍尔,」凯蒂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找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
愿意跟我一起生活的男人,一个不看着钟点跟我上床的男人,一个不打鼾睡觉,
不戴假牙的男人。我讨厌那些过瘾地玩弄了我,又将我抛弃,并兴緻勃勃地把我
送进地狱里的男人。」
「你喝醉了,凯蒂?」
「没有。」
「噢,今天是这个月的黑色日?」
「见鬼吧,鲍尔。别再打电话来,我需要的是做爱,不是荷尔蒙治疗。」
放下电话,她感到忐忑不安,且是仍旧发出一阵鄙夷的笑声。或许这几年耽
误太多。要想年轻一些还为时不晚吧!
是否她该在这儿乘地铁,紧跟着时尚?如果在自己的生活道路上,有数不尽
的燃烧的桥,那么她一定会跟着消防队员冲入火海,而让纵火犯逃之天天。遗憾
的是他们都走了,只留下自己独守空房,还有存在银行的钱,但时间不等人。她
必须清醒地认认到这一点,并开始在一两个星期内找到工作,同时,她还要找些
事情做来填补她的生活,填补那搅得她不能安睡的空虚。
两天后,她差不多就找到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解决办法。
她离开住处附近的井栏,心血来潮,打算顺路去街角的蔬菜店买一些芦笋。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汽车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就像一辆货车风驰电掣般驶来,一场事故眼看就要发生。凯蒂突然意识到自
己就要死了。时间停滞了。她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眼睁睁地看着疾驰而来的就
要将自己撞得粉碎的庞然大物。整个世界就是个飞行的金属,它像个死亡天使要
将她席卷走。她所能做的便是张开嘴,随时准备尖叫。
大叫也不能遏制死亡,死亡的四分之三的重量在朝自己快速压过来,车轮上
一定有个吸毒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凯蒂最后的感觉,想到了那一瞬间,看到呼
啸而来的怪物时,意识到逃脱不过的绝望。啊!我最后的感觉。
她的后背被猛地揪住,飞了起来,汽车奇蹟般地转个方向,开走了;她和她
的救命恩人一起躺在路上。
「我不能动弹,」她喃喃自语道:「我看到它时,就走不动了。」
「你该跑。你无沦如何都能避开的。」他坐起来,挥去上衣的灰尘:「受伤
了吗?看到这种场面我真着急,我以为它一定会撞着你。」
「啊,上帝。」凯蒂说着,挣扎着站起来。
当凯蒂告诉大家不必去报警时,在场的旁观者都大大松了口气。没有人注意
到汽车牌号,警察追不上肇事逃跑者,还是让目击证人们说吧。凯蒂由救命恩人
搀着,蹒跚地向家走去。
站在她的门前,他犹豫起来。「我还是不进去的好。」他说:「你现在没事
了。你丈夫在家吗?」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有点外地口音,很动听。
「你救了我的命,」凯蒂说道:「进来喝点东西,我也要把你身上的尘土刷
去,这么高级的西服,不该弄上灰尘。」
这是一套很不错的衣服。她看着她的救命恩人,实际上他很瘦,她的灵魂蓦
地升腾起来。被一个看起来拿得放得下的傢伙救了,真是件美妙的事情。这个人
不是在电影里。他的西装做工考究,洁白的衬衫、真丝领带,以及金色链扣都像
是从一家高级服装店里购买的。这个男人懂得在忘我创业的年纪享受生活。他有
一双黑色眼睛,一头黑发整齐光洁地向后梳着,皮肤却是白的。
她开始激动起来,「我的名字叫凯蒂。马德森。」她说:「我非常感谢你救
了我。」
「劳尔?马丁尼奥。」
一定是个法国人,当她们很形式化地握手时。她想,他的手乾燥,温暖而有
力。
一股巨浪涌遍全身,该死的汽车,该死的马路。她再次感到噁心,一次就够
了。她必须去刷牙。
一小时后,他说:「我要走了。」
这一个小时飞快。他不只是看起来,就是交谈起来也那么轻松自如,这太美
妙了。多少堪称漂亮的傢伙从眼前消失了,即使同样一件事情,让他们做起来怎
么就这么虚伪。他太精明了,也称得上英俊,他的光洁潇洒的外貌就像身着高级
时装一样自然,令她刻骨铭心。
他在伦敦的一个专业地质队工作,总部设在这儿,却在全世界奔波。他们从
事空中测量,很显然,如果你有本事就能从地面某一特性,推测出地下蕴藏些什
么。劳尔在办公室工作,不做田野调查,但是他通晓所有的属於他们工作领域的
空中飞行磁场异常的地形图。
凯蒂觉得他与众不同。
他们走到门口,凯蒂向他说再见,再一次表示感谢时,他一直默不作声。
「我很高兴你没有死。」他嘟哝着。
「我也是。」凯蒂盯着他的眼睛。上帝啊,她想着,火焰烧遍了全身。她感
到热,火焰燃烧般的热,她的心脏砰砰地跳,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一切都该来
的,多么令人欣喜若狂的时刻,她需要它,他会给她的。
就像一根绷紧的橡皮筋突然断了。生与死就像一对情侣。你在床上出生,你
在床上产下婴儿,如果走的话,你也会死在床上,现在她需要他,非常热切地需
要他,死亡的阴影仍笼罩着她。
「我好害怕。」她说着离开了劳尔的脸。她感到自己睁大双眼,恐惧正在体
内滋生蔓延。
「我知道。」他说,同时把手伸进她的外套,放在她的胸前。
「带我到床上去。」她要求着,全身微微扭动;她感到胸部很舒服。
他后退了一步,她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不!」他说:「我就在这儿要
你。」
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大腿,拉下了她的裙子,扯着她的内裤,脱了下来。他也
脱下了长裤。他把手伸到她大腿下,抱起她走了几步,将她推靠在墙上,他的嘴
唇匆匆搜寻着,落到她的喉、嘴上,她把手环抱绕到他身后,喘着气。
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她在他身子下面,感到一次次令人愉快的震动。他的
肌肉散发着热;她不断地呻吟着,当突如其来的虚弱袭遍全身时,她竟兴奋地笑
起来。
他将她放低,站着挤在她身上,呼呼地喷着气,她抚摸着他的头,让他弯下
腰,把头靠在她肩上。
她咬着他的头发,「这样使我舒服些。」她费力地说着。
他看看她,嘴角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当他说话时,地方口音更重了。
「我很高兴救的是你这种人。」他说。
「原以为你乏味无聊呢!」
她靠着,闭上眼睛,笑着露出牙齿,同时重重地吸气。
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剧烈涌动。她的脚尖兴奋地划动着,她大声地笑起来:
「这是生活的证明。」
「事实上,不光是那样。」他把一只手摸在墙上,伏在她身上,低头看她的
脸。
「你干得很漂亮,劳尔。」她感到神志不清,言不由哀。
他翻开她衣服,吻了一下她的肩膀:「一次是不够的,漂亮小姐。」
他们走上楼去。他趴在她身上,向下看着她的脸。他的眼睛很空洞,如果他
的表面是冷酷的,那他的内心一定有一把火。
他俩都把衣服脱了,这是一对和谐的异国情侣,他们结合的方式让人吃惊。
当凯蒂停下来时,他也松弛下来。他伏下身一点一点咬她的耳朵,接着,躺
在凯蒂身边,笑起来,脸上的冷漠不见了。
「你结婚了吗?」凯蒂粗声大气地问道。
他笑出声来:「我很不忠实。我喜欢很多女人,却无法节制,你当心。」他
懒懒地补充道:「永远有一些女人比其他女人对我更有诱惑力。」
凯蒂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偷了嘴的猫。「想喝些什么?」
她问道:「茶还是葡萄酒?告诉我,做爱后想来些什么,劳尔?我想知道。」
「我想惩罚你,」他低声道。
「为什么?」
「你束缚了我。」
「如果你告诉怎么回事,或许我会弥补过来。」
「我会再次拜访你,我的英国小姑娘。我想我比你更邪恶。可能你并不喜欢
和我频繁交往。
「也许我会喜欢。」凯蒂感到一阵冰冷,冰冷而兴奋。
「那我就记下你的电话号码,明天再打电话给你,我们一起修理一些东西,
嗯?」
「很好。」
他离开她,参观她的浴室,熟悉地在房间里穿来穿去,好像他在马路上救她
以前就是房间里的主人。凯蒂躺在床上,用一张床单半遮着身子,胸脯裸露着。
劳尔扣上袖口,整好衣袋,然后拉平上衣,顺手理了一下头发。这和她以前
见过的那些粉脂气颇重的动作不同,冷冰冰的让人提摸不透,心里在想什么。凯
蒂研究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他很特别。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劳尔说着燃上一根烟,动作乾净利落,而且姿态悠
闲高雅得像只灵巧的猫,但充满男人味。
凯蒂点点头。
「再见宝贝。」
「再见劳尔。」
一会儿凯蒂突然想起:伦敦西面,远离郊区的地方,他在那里做什么呢?她
很奇怪劳尔没提起。然后她躺在床上惬意地回味起劳尔带来的欢乐和满足。她知
道他不是个喜爱家庭的男人,一定不是,或许是个危险的男人。他可真古怪!
哦,我把他弄痛了么?凯蒂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这可不是她所希望的,虽然
她自己并不痛。
那么我是怎么回事呢?在那个难忘的假日里,她差不多强奸了一个男人,因
为他显然危胁了她的生活?这是怎么了?凯蒂对自己这种离奇的反应很不满意,
她不去想鲍尔不是很温顺了吗?难道她的温柔和抚摸没有使他陶醉么?
想到这,凯蒂大笑起来。难道她已经到了依靠疯狂的性爱来吸引男人们追求
自己的地步么?这种方式可真不错!劳尔真是只老虎,她没有自信能驯服他,但
奇怪地这种想法给了她某种轻松和兴奋的感觉。
哦,有什么骑着老虎的格言来着?有。不,没有。不过即使没有她也无法想
起来了,因为她已经甜甜地睡着了。
[ 本帖最后由 漠视 于 2010-11-20 22:50 编辑 ]